中午剛過，來了一通緊急邀約的電話；傳道等一行四人，由老司機E 弟兄駕車，從會堂擇捷徑，直駛目的地。約下午三點十分，扺達海邊的W村；按圖索驥，經兩次詢問，轉了三、四個彎，終於在大巷的小衖中找到這破舊的泥牆老屋。只見東廂是倉庫，西廂放著紡織機器。

「他在那兒？」傳道開口問著。鄰居手指那中間的客廳，傳道隨之步入廳堂。

眼前是兩條長椅上擱著三合板，三合板上一條綠布，覆蓋著T生硬的身體。傳道近前掀開綠布上方，呈現在床板上的是瘦削難看的黃臉。傳道看著，發楞了幾秒鐘；綠布又被蓋上了。

「請坐，請坐。」純樸的鄉下人，很客氣地已找來好幾個椅子；雖然它們既不完全也缺乾淨。

「按照T的遺言，要照真耶穌教會的儀式辨喪禮。這兒有紙筆和墨汁，廳門上要怎麼寫，怎麼貼，請傳道代勞好嗎？」傳道隨即開剪刀剪下一張白紙，用新筆沾了墨汁，以小板凳當桌子，在紙上寫了「安息」兩字，用漿糊將它貼在右邊的門框上。

「棺木到那兒買的？」傳道問道。

「來幫忙的鄰居已上S地買去了。」T的堂弟媳回答著。

「S地離這兒蠻遠的，來回至少要一小時多；為何不到D地買呢？」E停頓一會兒後又說：「既然去了，也無法再變更，就等著吧！我到汽車內午睡片刻。」E立刻起身朝巷口走去。

「上星期三早上，我與傳道才到L外科去看他，那天正要出院；禱告中他仍聖靈充滿，分離時他告訴我們，他要回去了；我們以為他是要回安老所療養，孰知他卻回到故鄉來安息，真所謂落葉歸根。」C執事說道，帶著幾許感傷。

「這星期以來，鄰舍親友都來看他，盡量照料他，使他倍感家鄉的溫情。他的堂弟一向對他很好，常帶錢與物品到安老所去看望，這次得知在L外科入院，也是他送T去的。從醫院回家以來，他都買滋養的東西給T吃；很可惜，T已不太能吃了，到最後一天，連嚥一口水都不能。」T的嬸母說出經過。

「T還有多少親人？」

「至親的已沒有，我們都是遠房親戚，而且也只有他一人信耶穌。」談話中，T的堂弟正從外頭回來，聽到這段話，隨即補充說明：「T的身世誠然可憐！在母腹中即失怙，十多歲時慈母見背，只剩他孤苦伶仃的一個人，嬸母收留了他；然而，十多歲的孩子就要上百台斤重的鹽擔子，真乃不勝負荷；但是他卻從不叫苦。有人請他幫忙做事，他也從不推辭。天生智力較差的他，加上說話不太清楚，有時就受人欺侮，可是他從不抱怨命苦。一生正直忠厚，過著窮困病苦的日子。

後來不知何故，T罹精神失常症，我不惜重金，在收入有限經濟不寬裕時，仍儘量為他延醫治療，但卻不見起色。後來送他到安老所定居；十二年前，真耶穌教會的M姊帶他到教會聽道，主耶穌顯權能，醫治他的精神病。但後來不幸又患了肺癆症，天天咳嗽；最近在L外科仔細檢查，方知得了肺癌絕症，就因而死在故里家中，享年僅五十一歲。」T的堂弟愈說愈激動，眼眶紅潤，傷感得淚水奪眶而出。

靜默中，傳道眼前浮現一幕幕T的過去……安老所裏掌廚的T，負責盡職勤奮地工作著；咳得發紅的臉，歪斜在左肩上；扭不正的頸項，讓不太好看的頭顱，在身上抽搐著；一副惹人厭的外貌，還有支吾不清的口齒；加上令人聞之卻步的肺癆病，真是人見人畏。然而，他是宇宙主宰天父的愛子，耶穌的門徒，天國的百姓，真教會的一份子。

傳道思考著；教會那麼多信徒，如果要一一數算，T給人的印象是深刻的。每當安息日聚會時，總聽到大會堂後邊的弟兄席，有人咳嗽不停；不用回頭辨認，就可知一定是T。除非他病倒了，否則一定趕到教會參加安息日崇拜聚會。不過真神奇妙的大恩，令這一心想親近神的T，在這兩年來有很大的恩典，抽搐的毛病不見了，歪斜的頭也漸端正，傾斜的肩膀亦現平穩，咳嗽聲漸消失，身體是好了一陣子；豈知時候一到，他就蒙主召回安息了！

「棺木還沒運到嗎？」傳道一看手錶已是五點。

「剛才找到電話，打去一問，那老闆說油漆好馬上用鐵牛車送來。可能已到半路了吧！」一位較年輕的遠親回答著。

「萬一車子半途拋錨，回到會堂說不定趕不上七點半聚會哩！」E不知何時已站在後面，以他老經驗的推斷，大概不會差太多。

「看樣子，我須打電話給N教會的教務負責人，請他先準備道理，或許必要時代我領會。今晚大概趕不及到C地家庭聚會了。」傳道即刻到房內打直撥電話。

於此白晝漸短的秋日，直等到黃昏六點鐘，太陽平西時，棺木才運到，隨即舉行入木禮。T的堂弟近日中要娶媳婦，全家人怕沖犯鬼神，因此躲在屋中不敢出來。

淒涼的廳堂上，除傳道等四人外，只有一位鄰居與負責入木的中年人在場。於「求主密相契」、「與主日近」、「我家在天」的讚美詩歌中，Ｔ的遺體被抬入畫有十字架的棺木中。回到會堂已七點半。星期三的見證會正要開始。

正當傳道擔心著T的堂弟所雇的遊覽車有幾個人會乘坐？不知有多少同靈會自動前往－－肯犧牲整整一個早上往W村參加告別喪禮時；感謝天父奇妙的安排，附近C教會的傳道、執事、負責人都來了，連同本教會共有卅六位同靈參加，得以在星期五上午九時五分開始告別喪禮，神讓一切工作安排很順利，可謂榮神益人，感謝主。

當送葬的行列走過W村最熱鬧的街頭時，許多村民都發出讚嘆的聲音：「T信耶穌，死得有價值！」大概W村從未出現過如此堂皇的出殯行列吧！單說西裝筆挺的紳士就有好幾位，還有幾十個都市來的基督徒，他們從未見過面的。

十人樂隊的聖詩吹奏，在出村子的大路上歇了下來，兩旁是城市少見的鹽田、魚塭，右轉入小徑；陽光溫煦，晨風徐來，野草點頭，池中偶而起了漣漪，一波波在盪漾，好美的景色；偶而可聞T之親人的哭號聲，淡淡的哀愁瀰漫在送殯的行列裏，惟有魚塭中的虱目魚群不知哀傷，結隊地跳躍在池塘上，有的甚至離水三台尺。

時已近午，坐在遊覽車上，一行人欲及時趕回E市午餐。吮吸著清涼的蘆筍汁，憶起T的一生，像個「現代的拉撒路」，在世人眼中，似乎T在演人生的悲劇，但在天父眼中，T已演完了人生的喜劇－－結局是永生。

『事情的終局，強如事情的起頭；存心忍耐的，勝過居心驕傲的。』(傳道書七章8節)

『惟有忍耐到底的，必然得救。』(馬太福音二十四章13節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