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09我的信仰我的路──記我四十年的歲月標點
(張小農撰,摘自吉賽等合著《行至四十》,棕樹出版社發行)
我一直都知道,有一天「我必得回到真耶穌教會去」,我也知道「受洗是必定要在流動的活水裡才算正確的」。 ( 摘要)
浪潮如新 浪潮復來
有些已不再年輕
有些似乎才要開始
時光迴旋裡
嘆息轉眼之間的錯誤
也 珍惜一生之久的恩典
一個 你等待的故事
就要輕輕地 被吟唱
從我有記憶開始,就知道自己是個基督徒。但是我一直沒有受洗,因為當時的台東鎮沒有真耶穌教會。我的宗教教育一直是靠母親的口傳和禱告,以及家對面天主教堂裡的神父、修士培養的。同一個聖經故事的情節,卻是不一樣的主角名稱;同樣抱持對神的虔誠心意,卻有不一樣的崇拜方式。只是,我一直都知道,有一天「我必得回到真耶穌教會去」,我也知道「受洗是必定要在流動的活水裡才算正確的」。
那年,我十四歲。台東市成立教會。我是第一隻被逮去受洗的「野山羊」。而那年暑假,一個完全未接受正規宗教教育的我,竟被送到成功鎮的忠智教會參加教員講習會。我心裡頭有一百個不願意,但是生性狂野的我,想到「能在海濱的教會玩七天」,滋味一定不錯,也就「順服」。
老實說,上詩歌教唱課的時候,我是那麼緊張,那麼心虛。我第一次見到,第一次翻閱那本綠色封面的「少年班詩歌」,裡頭的內容完全陌生。
應該是除了「受聖靈的體驗」之外,第一個發生在我身上的神蹟吧!本子上的詩歌,只要風琴彈一段前奏,我立刻就會唱。而這一首首的旋律,彷彿很久很久以前,就曾經在我睡夢裡縈繞過似的,那樣親切而甜蜜。我的上課精神也出乎自己意料的「上道」。只是後來不幸從我對課本所提的「幼稚問題」上,被輔導員發覺「端倪」,我只好從實招來,自己是一個一次也沒參加過兒聚的「預備教員」,他大笑之後說:「妳是個天才!」
七天的「急訓」,時間雖短,卻點亮了我信仰的明燈。當年的我,年紀雖小,感受力卻很強。山地同靈們真摯純厚的愛,使我看見了人性中至美的一面。山地教會晚間的聚會氣氛,彷若「人間天上」,令人忘俗而眷戀。
忠智的早晨,雞啼聲破曉驚夢,井水清涼,潑面微寒。站在教堂邊的空地上,見不遠處田壟上,白色的蘆花在昏暗的晨風中顫動;遙望海面,逐漸明朗的晨曦,更令人覺得心中充滿了希望。這些景象深刻地烙印在我心版上,直到如今尚未忘記。
「如果信仰就像一棵樹」,那麼對我而言,孩提時代的啟蒙教育是栽種;那一年,被送到忠智去訓練的成果,如今回想起來,很清楚的知道,那是我靈命上的第一枝新芽。
講習回來之後,這隻被祝福成天才的小野羊,真的做了台東教會宗教教育的開路先鋒,從此展開了宗教教育的長程工作。神的愛澆灌了所有的幼童,也澆灌了我。我就像站在主愛的搖籃邊,推動孩童,也推動自己往前邁進。這條路就這樣走了十年。
十年,似乎漫長,其實短暫。十年間,我從一個初中生,成長為高中生,再蛻變成一個少女。信仰也像潮水一樣,有高有低。但是,我始終未離開兒童教員的崗位。這個十年,應該是我生命中最美麗、最順暢、最純真的一段奉獻。如果說,在我往後叛逆的日子中仍有恩典隨伴著我,那麼一定是神憐恤我,記念了我這十年的努力。
然後,有一天,我站在傳道面前,遞上了我的教員聘書。那天的對話我還記得一
傳道說:「妳怎麼可以這樣,難道說,弟兄姊妹間的傳言流語都是真的?」
我點點頭,無言以對。
「妳知不知道,妳是系負責的身分!」
我再點點頭,默默忍耐他的憤怒。
「妳爸爸說,要和妳斷絕父女關係,妳難道不怕!」
我搖搖頭。
「什麼,妳這麼堅決的要嫁給外邦人,妳真是一個壞榜樣。」
「所以……」我困難的說:「我來退還我的聘書。」
「不可以!」傳道氣得臉色發青:「妳現在回頭還來得及,有那麼多主內弟兄都很優秀,妳為什麼要如此輕易的放棄福氣呢?妳會後悔的!」
是啊!當年為何那樣輕率的放棄福氣呢?當時的我也說不出來。只記得氣急敗壞的傳道把聘書塞回我手上,拂袖而去。
我默默的將聘書留在桌上,心情沉重的走出教會,走出關愛我的家人及同靈的呼喚聲中,也走進了我信仰旅程的曠野路……。
曠野路上,曲折坎坷。失去了眾人的拱護,好像成了一隻跛足的、離群的孤羊。天路行來,寂寞無依。更加上風風雨雨。我開始知道,自己已面臨了生活與信仰最真實的考驗;何時爭戰,何時軟弱;何時剛強,何時忍讓……。「當時輕別信和愛,山高水遠欲如何?」我確實流過悔恨的淚水,但是,如果為了顧全現實而讓信仰就此沉淪,我不甘心。
有一句諺語最能代表心志:「生活像磨石,它能將你磨碎,也能使你磨得發光,問題在乎你的本質。」這句話拿來比喻信仰,也是很恰當的。我常自忖,自己到底是要做一顆普通的石頭呢?還是做一顆打不破、敲不碎?搥不扁,質地堅硬的礦石呢?至今仍然未可斷言,因為我未破碎也未發光!只有一樣可以斷言,那就是主未曾離棄我。大門關閉了,祂為我另開了窗。
「無顏」站在講台上教育兒童,黯然離開宗教教育行列,心底卻又有新的聲音在催促;我拿起筆來,加入「青契」的寫作群。心裡又有了篤定的感覺。儘管日子過得再艱難,寫作的熱力和來自青契同工的鼓勵支撐著我,走過了風雨中最黯淡的日子。如今回想,這一個十年,又是我生命中的另一次神蹟。這一個十年中,我為人妻,為人母,生活的擔子可不輕省,但是我畢竟也已安然度過。主的愛真正成為我腳前的燈,路上的光,我比第一個十年更加感謝。
當孩子們大一些之後,我搬了家,離開了那棟位於牧草園邊、清靜有寫意的小樓,住進了現在這棟有車庫,有店面的大房子。寫作的意念也陷入瓶頸。總覺得心中想表達的東西寫不出來,就是寫出來了,也不見得適合青契刊登。我又面臨了心靈世界的轉折和考驗。
就在此時,父親把一手打下的生意基礎交給我之後,安息天家。我就這樣成為一個生意人,在人生的舞台上再次扮演一個新的角色。
我一向對人性的多端和矛盾,充滿興味和感嘆,如今有機會周旋在形形色色、不同層次、不同背景和際遇的「人類」當中,肆意窺探,真是大大的滿足了我與生俱來的、常常給自己找麻煩的好奇心。
我的店不算很大,也不是很小,卻堪稱為一個「小社會」。在我的店裡,我不只是做老闆娘,我也做許多人的朋友。在接觸人們的時候,我總喜歡或多或少的瞭解他(她)們一些,這或許是寫作帶來的後遺症。故事聽多了,我也越來越深刻的體認到人類的確是一種帶著「罪性」的動物,也難怪會遭遇到各式各樣的煩惱。而無論等級的高低,人性中的善良光輝面都同樣的美善,人性的下做面也同樣的可厭,所以說,層次、外表和心靈上的善惡美醜之間是沒有等號的。不過,若以道理的角度來看,對於人性的弱點方面,我想是必須要賦予一些同情的。尤其一個對耶穌所講述的人生義理有深刻體認的人,不只是要研讀聖經,更要研讀生活。將聖經真理融入現實當中,將宗教生活化,而不是那種超現實的自義。以為只要遵守教規,天天聚會,就是完全人。以至於形成了會堂內與會堂外那種極不調拹的腳步,就像同一雙腳卻穿了兩隻不同的鞋子一般,我尤其對一些明明是中國人,面對的也是中國人,卻捧著聖經,處處用以色列人的習俗來教訓大眾的傳教人士不能認同。我所期望的,是一個消化聖經真理之後,以地方的民情、世故和情感所發揮的脫俗的真耶穌教會。這樣的真耶穌教會,可以是中國的,更可以是世界的。(此是題外話,希望以後再以專文討論)。
哈!一轉眼我四十歲了,真的嗎?這麼快!有人說四十歲是透明的;你是個什麼樣的人;你能做什麼,不能做什麼;應該做什麼,不應該做什麼。但是,信仰上我仍然情怯。這數年來,我雖與「瑪門」結為莫逆,贏得眾家俗人稱羨,心靈上卻也活出了好一股厭倦和空虛。於是,三年前我又重拾課本,進入空大進修文學,在師長的鼓勵下,寫作的熱情又再度點燃起來。我覺得,自己好像一直在準備著什麼。我體會出,活著若只為肉體,為度過歲月而努力,似乎太沒意義,總得為主做點什麼吧!但是,我又要如何做,自己才覺得最誠實恰當呢?我想,儘管我在紅塵中如何的打滾,內心的深處,我始終保留了一小塊不受污染的空間,這個空間裡,有一份奇怪的懸念和希望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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