剩餅餘魚-323期

心的家鄉

(陳素娟撰,摘自吉賽等合著《行至四十》,棕樹出版社發行)

我體認生死不過是一口氣之別。既然生死都不在人的掌握中,所以只因為能活著,我常感謝神。 ( 摘要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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心最接近神的時刻
才會堅強,才能愛人
才不再感到飄泊

只因活著


小學時,我很希望自己快快長大,甚至訂了目標一一十七歲,只要十七歲就好了。而真長到十七歲時,我又因為挫折而希望自己死掉算了。辛辛苦苦度過青澀歲月後,我對自己也沒多大期望,只期望能和常人一樣結婚生子就可以了。倒沒想到,活到現在竟也四十好幾了。從小我對自己的年齡一直困惑;按農曆算法,我出生第四天就逢過年,第五天就算兩歲。如果這樣算,今天我算是四十六歲了。

以當年的十七歲為標準,能活到四十六歲也是長壽了。只是現在我倒不希望太早死,雖然環境污染愈來愈嚴重,電子花車吵得人不得安寧,暴力與色情快速地泛濫社會,但是這個世界卻依然美麗可愛,仍然值得活下去。更何況我發現能夠活著已是件很幸運的事了。

有幾次,差點意外死掉,因而體認到生死不過一線之隔;也有幾次,好友去世,分離之痛使我幾乎不能忍,站在死者身旁,仔細端詳那張緊閉雙眼的臉,猶如熟睡,也使我體認生死不過是一口氣之別。既然生死都不在人的掌握中,所以只因為能活著,我常感謝神。

割捨藝術


能夠活著既是如此珍貴,我又發現學習好好活著是極大的藝術。

這世界有許多事會讓我動心;我喜歡看春天的木棉開花,我喜歡看藍天白雲,也喜歡撐傘在傾盆大雨中走路;我喜歡看人,初生的嬰兒,成長中的孩子,追逐名利的成人,滿臉歲月的老人;我喜歡走在擁擠的人潮中,享受摩肩擦踵的樂趣,我喜歡和人說話,每個人的心都如同變化莫測的大海;我喜歡將麵包屑放在陽台,看著小鳥來啄食,也喜歡看整隊螞蟻搬家;我喜歡讀林語堂也喜歡聽巴哈,甚至把他們引為知音。

令我動心的事太多,而一天卻只有二十四小時。所以我愛在一天之始,在禱告中將當天的時光交出來給神,希望祂讓我在本分上盡心盡力,讓我知道分辨本末、輕重緩急,才不致虛度光陰。

愛人最難


我愛看人,卻有些人使我不知如何與他們相處;愛教訓別人的先知型的人,愛與人爭長短的激進型的人,或是凡事要佔盡便宜的真小人型的人;他們都會給我很大的壓力。但是這樣的人在這世上又真不少。我很謹慎選擇交往的朋友,小心保護自己的心不輕易失望,卻因而發覺人生是相當寂寞的,而且這寂寞似乎是亙古常存的,所以曹操才會寫出「月明星稀,烏鵲南飛;繞樹三匝,何枝可依?」耶穌會在客西馬尼園對祂的門徒說:「我心裏甚是憂傷,幾乎要死」,祂會在禱告中說:「父啊!倘若可行,求你叫這杯離開我。」

由於經常在寂寞中翻滾,我發現世上並無好人惡人之分,只有強者與弱者之別,而惟有強者才能愛人,所以愛人是最難的藝術。

人生過客


這半生,我比常人多走過許多國家,也住過許多景色秀麗、四季分明的地方,只是當屋外綠草如茵、屋內光可鑑人時,我常會感覺「此土誠信美,非吾鄉」。

流浪的感覺常隨著我;所以回到台灣,最怕別人問:

「你們什麼時候搬回美國?」

我一直想找一處屬於自己的地方定居,看著孩子們長大。可是又發現這塊我成長過的地方,由於急速經濟發展,人與人間變得冷漠無情無理,已成為陌生的異鄉。

如果「家」是你的心最感安適之地,那麼人類的家終極必是在天上,因為我發現只有心最接近神的時刻,才會堅強,才能愛人,也才不再感到飄泊。

哀樂中年


一位比我年長十歲的朋友告訴我,過四十歲後,她就不讓任何人見她未上妝的臉,她永遠一臉光彩亮麗,我是不贊同她的說法。生命既是一串日子的累積,肉體老化本是正常現象,人不需要隱藏自己的年齡或外貌的,有人將中年說成哀樂中年,大概哀的是年華漸逝,責任漸重,樂的大概是心靈漸成熟,漸能自主。

回顧走過的四十多年,我的樂多於哀。我常想:「我算什麼?祂竟眷顧!」目前我的境遇的確比幼年時期望的還多:我還活著,而且正看著我的孩子們長大,我喜歡我的工作,經常有令我動心的事,偶爾堅強的時候,竟也能夠愛人。

我希望當有一天走盡一生的時候,也能學保羅說:

「該打的仗,我已打過了,當跑的路也跑盡」,而那榮耀的冠冕正在前面等著。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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